玛格丽特-重逢难如初见

玛格丽特-重逢难如初见

也许没有任何一款鸡尾酒可以和玛格丽特(Margarita)一样能够表达爱情了。夏天纽约生意火的酒吧,一晚上能卖出去一千多杯。无论是新入坑的,还是老司机,统统无比拥护玛格丽特酒,是因为它包含了原作者简·雷得沙的悲痛之情,和对爱人玛格丽特的无尽缅怀。好比张华的《咏怀赋》,Miu Miu的降落伞包包,背后都有一个感人缠绵的爱情故事。墨西哥产的龙舌兰(Teqiula) 淡淡苦涩,君度(Cointreau)的丝丝芬甜,特别是杯口盐圈上的细盐,宛若颗颗晶莹的泪滴,淡淡的忧伤,又温馨感人,这是献给爱人的酒。

初春。罗以琳(Elim Luo,清代老姓郭络罗) 刚刚完成手上的项目,就被告知加入下一个大交易的团队,CDO名目金额(Notional Amount) 大约20亿。因为合作投行是德意志银行伦敦分行(德银),以琳所在的Z公司伦敦分公司首席交易人Cindy牵头, 纽约总部是以琳参与。

会后,以琳苦笑着对笑面虎(以琳给老板起的绰号)说,“能给我换一单交易吗, 年底做预算时不是让我和Mike合作吗?”

Cindy可能有38,9岁,单身。从来只穿Gucci衬衫,摆一张晚娘脸,同事背地里都叫她Gucci Devil。Jenny呢,比Cindy小几岁,耶鲁法学院毕业的,律师出身。眼睛永远朝天。以琳心里盘算着,脸上的笑快绷不住了。笑面虎笑眯眯地告诉以琳,是Cindy强烈要求以琳入组。再说,这一大单下来,一年的定额就完成大半了。以琳欣然接受了,“是不是可以去伦敦出差呢?“ 笑面虎说,”别忘了,咱们的客户,把房子抵押贷款池(Mortgage Pool)拢到一起的是迈阿密的资产管理公司-足殷公司。周末你们组飞迈阿密,星期一在足殷开始工作。以琳想又要去已经去过一万零一回的迈阿密,恨不得把笑面虎头上没剩几根的头发都拔下来。

Orange Margarita

接下来几天的准备工作很顺手,和伦敦方面开了两次电话会议。电话的那一端的德银有个叫 David Xu 的观点不俗。从他那略带中国味道的伦敦腔来看,应该是自己人。每单交易意向书的P PT最开始几页,都是介绍合作伙伴的履历。

David Weidong Xu, 毕业于中国XX大学,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博士。以琳的心开始紧缩。世界真的这么小?她想起瑜伽老师说用眼睛呼吸可以缓解紧张。呼 …1,2,3…心跳正常了。记忆如潮水,慢慢涌上来。是那个校园清漪湖上和她一起滑冰的少年吗?

以琳不喜欢喧嚣的迈阿密,让秘书订了不远的海边小城酒店,玛格丽特村。临行前一天的下午,收到一条短信,是个陌生的号码:

”以琳,很久没见。我已经在迈阿密了。能约你叙叙旧吗?“ 落款是”模型同学“。

”好,我明天早晨的飞机。下午2:00,在玛格丽特村大堂见。大堂东南角有一个人字拖鞋的雕塑,酒吧就在那儿。“

以琳笑了,这么多年过去了,文字极简的习惯一点没变。

以琳最喜欢在飞机上的时间,手机关机,可以静心思考,准备文件。可今天怎么也静不下心来。

卫东是个爱粉-尊爱因斯坦为真神。聊了一路爱因斯坦,薛定谔,还有物理模型。

“你知道吗,爱因斯坦16岁时就梦想,如果我骑驭着一束光,以光速飞行,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呢?”

北戴河的海边空气清新,人与自然和谐相处,海鸟随处可见。两人相见恨晚。一个滔滔不绝地讲爱因斯坦的故事,一个讲她的家史:

“我爸爸家满族老姓是郭络罗,1949年后改为“罗”。郭络罗家族是正黄旗,皇亲贵胄。我妈姓金,老姓爱新觉罗。是清朝光绪皇帝亲弟弟载沣的嫡亲孙女……”

“光绪是谁?是乾隆的爷爷吗”

以琳笑得脸都红起来了。在卫东眼里,似桃花朵朵。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和经济学院的院花一起在海边漫步。

“你不是说物理学也认同生命在于运动吗?我们来个沙滩赛跑吧。”

沙滩上两个人一路跌跌撞撞, 拼命向前奔跑。跌倒再爬起,笑得前仰后合。

他们没有力气向前奔跑了, 一动不动地躺在沙滩上,望着蓝蓝的天空。太阳将沙滩烤得暖暖的。

回到学校,两人都忙了起来。两人除了对未来的去向,和谐如初见。卫东开始准备托福和GRE。他要追寻爱因斯坦的道路,去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深造,那里是孕育爱因斯坦的地方。以琳也开始准备托福,GMAT。 她的理想是去纽约读商学院,勇闯华尔街。

下了晚自习,两人去学校门口的小店吃贵州米线。“你为什么不能申请普林斯顿大学呢, 就在纽约隔壁?爱因斯坦也在那里呆过哦。”

“那是爱因斯坦得诺贝尔奖之后,对,晚年时在那里。”

两人都不说话了。

卫东打破僵局,“米线好吃吗?”

“好吃。要是在清朝,本格格我就算没有满汉全席,也应该吃烤全羊吧。” 

“想得美。搞不好被皇上封个固伦公主,送到塞外跟匈奴和亲去了…….”

一年以后,卫东如愿去了苏黎世。第二年,以琳来到纽约。两人约好,毕业以后再团聚。

到了酒店,以琳换上了她最满意的连衣裙。来到约好的地点,人字拖塑像前。四目相对,两个被岁月打磨过的人,一个成熟稳重,一个端庄内敛。以琳的心澎湃了几秒钟,便静了下来。主动伸出右手,“卫东,好久不见”,声音也是如此的淡定。飞机上,以琳还为是握手礼还是拥抱礼纠结了好一阵子。见了卫东,自然而然就行了握手礼。 握手礼表示他们新的合作关系的开始。

这就是时光给人镌刻的纪念-成熟。

物不是,人亦非,重逢难如初见。

“喝什么呢?听说德银的投手各个都是酒仙。”

“听说这里的玛格丽特非常有名。得到了原创者-简的真传。”

侍应生过来,以琳点了酒,又对侍应生讲了几句西班牙语。

“你也知道玛格丽特故事,模型同学?” 谈话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开始了。

“我以为你一定会问当年的爱因斯坦迷怎么也和你成了同行呢。”

卫东想要说什么。以琳知道,他想起了他们为两个模型,爱因斯坦的 E=MC2 和布莱克—斯克尔斯-默顿期权定价模型(Black-Scholes-Merton Model) 谁是更有分量的诺贝尔奖,争论得不欢而散。

他们象黑夜里两只决斗的野兽,要用牙齿把对方的灵魂揪出躯壳。

以琳缓缓地说,“人总是要长大的嘛。再说我们这行没什么不好呀。我倒是为核子领域少了一位诺奖 elite 而感到惋惜。”

卫东的酒来了。晶莹的冰沙,有丝丝蓝光,那是龙舌兰(Teqila)的颜色。

”可惜,我没有玛格丽特的绿眼睛“,以琳指着杯口的绿柠檬。

看着卫东娴熟地喝酒模样,是那样的陌生。以琳的脑子里,出现的是模糊重叠的画面。以琳收到卫东到瑞士后的第一封信。那个青涩少年去伯尔尼,体会爱因斯坦的光速之旅。照片上的青涩少年和伯尔尼的大钟,飘来了,又飘远了。在纽约狭小的公寓里,读一封瑞士来信。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利刃,刺向她的心口。“还记得我的同学刘涓涓吗?她来我们学校读博士了。我们在一起了……”

以琳的玛格丽特来了。”诶,你的酒怎么有几片红云?“

”哦,我加了bloody orange“,以琳淡淡地说,”我听到的是玛格丽特故事的升级版。玛格丽特被简开枪打中后,她没死,被一个猎人救了。养好伤后,回去找她的爱人。可简已经和别的女人结婚了……”

他们聊了很久。聪明敏感的他们心照不宣,星期一,他们就会戴上面具,为各自公司的利益而战。好像他们从来不曾相识。毕竟谁都不会拿自己的事业前程开玩笑。一路披荆斩棘,走到今天不容易。

美好的星期一。以琳在海边晨练,看日出。她喜欢太阳跳出水面的那一刻,光明,圆满,她会有莫名的感动。她更喜欢日出前的云霞漫天,斑斓,明艳,让人觉得未来有一切的可能性。那一对牵着手在北戴河看日出的少年,在经意与不经意间失去了彼此。